晨读 | 一生专“攻”一件事

2020-05-20 来源:新民晚报

  拜读邓伟志先生的《博览群书》,觉得用心良苦、耳提面命,似战鼓咚咚,催人学海泛舟、书山攀援。然而,我却以为,在知识如海啸般迅猛袭来的互联网时代,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对书本阅读的张力,不必如此紧锣密鼓:与其广泛通读,样样“通”,好似全科医生,不如断其一“指”,专攻一端,成为一览众山小的佼佼者、独行侠更为实在!

  重提两位大家。一位是“一叶而知天下秋”的国家最高科技奖得主、植物学家吴征镒。1951年,朝鲜战争正烈,当时35岁的他,在遍地无数形态类同的落叶中,一眼发现一片只有北美才有的树叶,研究追溯,揪出美军在朝鲜搞细菌战的实证。另一位是蚂蚁研究专家唐觉教授。1983年11月,日商愤怒指控北京大华衬衫厂出口的包装纸盒中竟有蚂蚁爬行,全数退货。在国家及企业声誉、经济双损的当口,唐觉教授用3天时间判定那是伊氏臭蚁,中国绝迹,只产于日本,从而迫使日方认错并以增量进口完胜。我的天!这是何等专一、何等明断,足证“知识就是力量”的真谛和魅力。然而,我又遐想,若当时让两位专攻不一的植物、昆虫大家易地应对,不会有现在这般因各具本行独门的真知灼见而迅即峰回路转的喜剧结局吧!

  韩愈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意思很明晰:学习或曰读书,在强调原则性、普遍性的同时,也该关注选择的必要性。我以为,吴、唐两位即使茫然于量子纠缠对立守恒定律,鲁迅或钱锺书压根不关注冥王星与太阳系的归属,陈景润把哥德巴赫猜想算到1+2衍成陈氏定律却完全不具备区分八种基本粒子的识见,等等,这与以上几位成为卓然大家,会有任何剥损?

  上海新锐女作家祝羽捷的《万物皆有欢喜处》一书,以独特的视角,遴选并细腻精准地记述了45位“一招鲜,吃遍天”蔚成洋洋大观的各色工匠。如许令人肃然起敬的匠师,论“博览群书”,大都不入列,然而,他们一以贯之的极致的专攻,以对自己产品精雕细琢、精益求精、力呈完美地予人,在升华自己产品中享受精神的愉快和时间的滋养。难道这与书本阅读的提升与快感有根本的高下、层次之别?

  我老家有一表兄,今年97岁,与甬籍商绅虞洽卿近邻且幼年同样贫困,只读过三年“雨书”。那时家境困窘的孩子,晴天随父母下田或下海,雨天才入塾读书。他壮年养蜂直至退休,除西藏等地,足迹遍及全国。他记忆过人,待人热诚,举凡各地风土人情、传奇俚曲、医疗保健,至今念兹在兹、如数家珍,熟人见了,叫我老师而尊他为“老法师”。相较之下,让我这个学历或“博览”远胜于他的退休教师自惭形秽。于是,我又认为,所谓“阅”,并非只限“群书”一端:“阅人”或“阅世”无数者,社会经历丰富,处事应对不凡,你能否认这生活的百科全书或许是一种更鲜活贴肉的能类比的功力?

  总之,雁过留声,马过留印,一生专注地研攻一个行当、一件事,毕其功于一役,即如吴征镒、唐觉、陈景润般,不就活出滋润、活出奉献、活出鲜丽、活出光彩?

  当然,我全然没有反对闲空时,兴之所至,学海泛舟、书山攀援,甚至津津于“量子纠缠对立守恒定律”和各种物质的基本粒子的上下求索。(黄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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